2016-03-10 08:58 聯合報 蘭馨(新竹竹北)
公公年事已高,常進出急診室。吊點滴時我們在旁陪伴,聽到公公說了很多囈語,讓我想起父親臨終前的往事,因為父親的舊情人就是在類似狀況下被我們發現的。
當時父親因不明出血住進醫院,檢查出很多病症,意識一直不太清楚,會像連珠炮般說一連串含糊不清的話。有回他要我拿鞋給他穿,說回家的路很長,不穿鞋子不行,還不忘叮嚀我要告訴母親,他先回家了。其實,他指的家是大陸的故鄉,是在大出血後血壓降到四十毫米時說的話。我一聽,眼淚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,父親心繫故鄉,那個既遙遠熟悉卻又回不去的地方。
又有一回,他喊了:「美珍,對不起。」之後又斷斷續續重複相同的名字。我聽得清楚但不認識這個人,直到父親往生後整理他的遺物,才在一疊手稿中發現她的大名。原來「美珍」是父親的未婚妻,當年軍隊半夜徵召,祖父勉勵父親要當個男子漢,他來不及和未婚妻告別,要家人傳話一定會回來娶她。
沒想到,這一分別就是天涯,五十多年後再返鄉探親,當年這位未進門的媳婦也嫁作人婦。父親為了表示對毀婚的彌補之意,當場要母親把脖子上的項鍊摘下來送給她。
我想,父親對美珍的感情,是他深藏在內心深處七十多年的秘密,卻在心智最脆弱的時刻洩漏出來。我慶幸當年母親已經失智,不然聽到父親的呢喃,肯定又要再傷心一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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