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-08-08 09:22:06 聯合報 李枝桃
搖出童年時光的麥芽鼓
好友佳珍退休後開始學習竹編，利用南投在地的竹子當創作素材，編織簍筐、蒸籠、飾品等等，並利用假日到農民市集自己擺攤販售，兼賣同好所做的童玩。
一天，一位爸爸帶著兒子站到攤位前，拿起麥芽鼓在手上搖呀搖––以竹子結合空魚罐頭做出來的麥芽鼓，賣相本不佳，加上搖動時發出的吵雜聲音，鮮少有人感興趣。想當然，孩子很不捧場地喊著：「好吵！好吵！」但爸爸沒停下來，反而整個人隨著聲音陷入回憶中，直到孩子拉著他的衣襬趕著走，他才有點回神，滿是感動地問孩子：「我們買一支回去玩好不好？」孩子的頭像麥芽鼓一樣地搖：「不要、不要、不要。」爸爸還是不放棄：「好啦！買一支回去玩。」孩子依舊拒絕，而且堅定地拉著爸爸的手離去。
但沒多久，那爸爸趕回來買了一支，一邊付錢，一邊靦腆地解釋：「買一支給兒子玩。」
佳珍看著這一幕笑了，她知道這爸爸不是為孩子買，是為他自己而買。
解開記憶封印的鏘鏘鼓聲
過了兩個星期，這位爸爸又來到攤位前，也不瀏覽其他物品，直接就開口問：「還有沒有麥芽鼓？」佳珍從箱子中拿出一支給他，隨口回應：「這沒什麼人買，所以沒有擺出來。」
他拿到麥芽鼓又是一副激動模樣，緩緩說起自己的童年。原來，他小時候家境清寒，父親就是用洋鐵皮罐加竹子材料做了麥芽鼓給他玩。他記得那天爸爸搖著麥芽鼓，很驕傲地說：「阿爸做的麥芽鼓，你搖搖，你搖搖。」那是他父親為他做的第一個玩具，也是唯一的玩具。
隨著年歲增長，母親過世，父親也開始失智，已然忘了他是誰。每次他告訴父親：「我是阿勇啦！」父親便如面對首次見面的陌生人般，很有禮貌地點點頭：「阿勇，請進來坐。」而當他與父親聊天時，父親雖會微笑聽著，眼神卻十分空洞。
那天，他偶然拿出麥芽鼓放到父親的手中，他看見父親的眼神變了。隨手腕轉動，麥芽鼓鏘鏘鏘的聲音令父親笑了開來，他也在一旁看得紅了眼眶。
「好棒唷！好棒唷！」他鼓勵父親繼續搖，父親果真搖個不停，逗得看護也笑了。
突然，父親的手停了，抬頭問他：「阿勇，這甘是阿爸做的麥芽鼓？」他驚詫到眼淚不聽使喚地掉下來：「是阿爸做的，是阿爸做的。」接著，父親把麥芽鼓遞還給他，說著：「阿勇，阿爸做的麥芽鼓，你搖搖，你搖搖。」
佳珍說到這裡，眼眶泛紅，她一邊輕輕地搖動麥芽鼓，一邊說：「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大多有共同的遭遇，不是父母往生了，就是病了。但如果我們願意，現在還可以找回彼此共同的記憶。然而，若是我們選擇繼續各自低頭滑手機，將來要去哪裡找回彼此的連結和情感的交流呢？」
我從佳珍手中接過麥芽鼓，轉動手腕，在鏘鏘鼓聲中，彷彿聽到老先生說著：「阿爸做的麥芽鼓，你搖搖，你搖搖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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