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秀枝／除夕的願望

名人專欄》劉秀枝：除夕的願望

2009/03/14

【元氣周報／劉秀枝（陽明大學兼任教授、前台北榮總一般神經內科主任）】
97年除夕，96歲的母親半夜醒來，掀起棉被一角，困難的側著身子，想要起身。我走過去，拉扶她一把並說：「您叫一聲，我就會過來啊！」母親卻說：「妳是長輩，我是晚輩，怎敢麻煩妳？」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。想到稍早吃過年夜飯，我送壓歲錢給母親，她握著紅包，一臉茫然，然後把紅包轉給嫂嫂，這不就像我小時候過年時親友送的紅包一定會交給母親保管嗎？隨著時間的輪轉，母女、婆媳的角色悄悄地互換了。
約一個小時後，母親又起來小解。我幫她把衣褲拉好，扶她上床，她看著我說：「攏給妳麻煩，妳賺這嘛是甘苦錢。」
罹患失智症多年的母親，認知功能逐漸退化，且行動不便，需輪椅代步。平時由兄嫂照顧得無微不至，晚上還請專人陪伴母親。
一向愛漂亮、愛乾淨的母親堅持不肯包尿布，晚上約每一小時就會起來小解。雖然床邊有個輪椅式馬桶，但母親還是可能在起床時跌倒，因此照顧者小心翼翼，需隨時注意母親的舉動。
除夕夜家人團圓，照顧母親的幫手也休假，我責無旁貸地要在除夕夜與母親同榻而眠。
然而，母親晚上要起來時，不會主動叫人，原本的照顧者，通常在她把棉被一掀時就會醒來。我卻沒這本事，常常一覺到天亮，而且我20多年來再沒值過夜班，警覺性已不高了。
我腦海裡不斷的浮現這種影像：母親在除夕夜跌倒，家人慌亂的叫119送母親到醫院急診室，除夕夜醫院的人手不夠，折騰了一陣子，照了Ｘ光，證實股骨骨折，等骨科醫師看過後，大家擔心麻醉的風險太大，要不要開刀而決定不下，其間母親的痛苦和恐懼令人心痛。
接著住院後，發生一連串的併發症和骨牌效應……我就不忍再繼續想像了。
於是當下立下志願（我已好久沒有立志了）絕對不能讓母親在除夕夜跌倒。母親睡在大床的右側，左側靠梳妝台，梳妝台的一面大鏡子剛好可看到母親的動靜。我坐在梳妝台前整晚守歲，看完一本書後，打開電腦，寫下心得，再瀏覽網站，還看完一場電影，硬是用各種方法不讓我的眼皮闔上。
母親約起來八、九次，幸好每次小解後上床，頭一碰到枕頭就立刻入睡。我不禁想到，母親有做醫師的本錢，遇到值班時被叫起來處理事情後馬上入睡，第二天又可精神飽滿。
初一早上七點多，哥哥進來接班，讓我去補眠。我鬆了一口氣，除夕的願望達成了，感恩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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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2009/03/08 元氣周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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