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齡八十六歲，失智年資七年的母親，已經出現中度失智的症狀；除了有幻聽幻覺、偶爾嘶喊、睡眠失序，也時常將童年回憶取代中晚年和即刻存檔的記憶。
孩子前年暑假指考一結束，我和先生立刻開車返回台東，將母親帶來新竹接手照護。五個月不到的時間，我用莖蔬、豆穀、糙米胚芽等食材，擊退跟隨母親二十載的糖尿病，讓醫師直呼是不可思議的驚喜。
依母親現今罵人的肺活量估算，她再安度十年不成問題。每天，她起床開口的第一句話是：「我要回台東找媽媽，我離開那麼久，她會等門，我要去港口。」媽媽生於日治時代的基隆，隨著寡母、長兄、童養媳嫂嫂躲空襲，一路避走台東糊口；台東是她青少年記憶的全部，不時憶起，便嘟嚷著要回故鄉找媽媽，幾乎照三餐來上一回。順應安撫她的焦急，轉移她的注意力，是陪伴失智症患者的家屬最常做的事。
擔心我一人照護母親負擔太大，先生會挪出輪休，於周日接手照顧，載她到思念的港口溜達，讓我得以稍稍喘口氣，並張羅孩子的餐食。岳母女婿兩人踏青去，南寮海邊看風箏、台中漁港賞舟船、宜蘭蘇澳嘗海鮮……雪隧穿行則最是讓母親留下深刻的印象，她眉開眼笑地重複敘述她坐在長長的火車裡過山洞，兩側有亮亮的燈，好漂亮。她把先生的休旅車當成早年搭乘的火車了。
日前，母親照例吵著要回台東海邊尋親，先生攙扶她坐上輪椅，拿來弟弟為母親慶生時買來的草帽替她戴上，將輪椅推至書房的落地窗前，遙指二十層樓底下的交大竹湖說：「海邊就在樓下，我們已經在台東囉！」
在廚房十指忙著沾陽春水的我，聞言抬頭一看，簡直笑翻了，難怪，母親當年第一次見到這位身材圓潤、名喚永河的女婿時，就十分歡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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