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女心聲／家中的尋寶遊戲

2015-12-24 08:47 聯合報 季濂兒（高雄三民）

自從未滿六十歲的媽媽被診斷出患有早發性輕度失智症，我們家便經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改變。過去總覺得媽媽的注意力很不集中，經常不把我們說的話當一回事，同樣的問題再三詢問，讓總是認真回答的家人感到困擾不已。但當我們得知媽媽是因為生病，家中的氛圍從一開始的緊繃漸漸轉為輕鬆與包容；面對這種不會好轉的疾病，我們只能學著從各式各樣的狀況中調整心態，接受媽媽的改變。

遇到的狀況有大有小，從媽媽一天要倒好幾次垃圾，到忘記自己幾天沒洗頭，甚至搞不清楚一天用了幾餐。這些看起來微不足道的小問題，卻為生活製造了不少騷亂。我們心疼著媽媽的退化，卻也明白，學習用幽默的眼光看待事情，對我們和媽媽都比較有幫助。

最近家裡開始玩起「尋寶遊戲」。為了讓媽媽維持正常的生活，我們儘量讓她做一些安全無虞的家事，例如摺衣服。一開始還沒有察覺有什麼問題，但漸漸地，大家衣櫃裡的衣服愈來愈少。本來以為是衣服乾得慢，但是當內衣褲的庫存嚴重下降，毛巾也開始不翼而飛時，每個人便化身為尋寶獵人，在家中四處找衣物。

家裡女生眾多，內衣褲被互換也是常有的事，這句話聽起來合情合理，但事實上，我們家女生的體型相差甚大，喜好的內衣風格也大相逕庭；所以當我從衣櫃拿出中年婦女的貼身衣物時，頭上的烏鴉便不自覺地開始盤旋，姊姊也常常拿著我的衣物到房間交換。

有一天，我發現瑜伽褲不見了，用發生機率推估，一路從姊姊的房間找到媽媽的衣櫃，皆無所獲，只好再從各個洗衣籃沿線翻到陽台，尋找任何可能被錯放或遺留的地點。最後竟然是在爸爸的衣櫃找著。當我看到自己粉紅色的瑜伽褲吊在爸爸一片深色系的西裝褲之中，如貧瘠土地上的一朵鮮花，頓時覺得哭笑不得。

拖鞋也是很常失蹤的物件，我們放在床下或門外的拖鞋經常不知去向，媽媽這個首要嫌疑犯又問不得，只好先檢查她腳上的那雙拖鞋，若離案發時間不久，通常可以馬上尋獲。如果隔了一段時間，遺棄的地點可就多了，陽台、大門和浴室都是可能的第二案發現場；即便尋到了，任務也還沒結束，因為母親大人的一雙金蓮尚未尋回她的歸宿。得將每雙鞋子都歸位之後，尋鞋遊戲才會告一個段落。

即便在尋寶遊戲中身經百戰，東西也不見得找得到，至今我的尋寶清單上還有多項未尋獲的寶藏；想破了頭，翻遍各個角落，依舊毫無蹤跡。多謝媽媽的「神來之手」，不時將遊戲難度提升。

面對失智這種疾病，生活上的不方便自然是難免，若無法克服心理障礙，便無法提供患者一個溫暖的照顧環境。身為媽媽最親密的家人，我們漸漸用玩笑取代責備，反正事情都發生了，就讓自己幽默一下吧！現在當發現東西不見時，大夥就會吆喝著：「尋寶囉！」我們家的遊戲便又展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