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/12/9

家人關係/關於家

2015-12-08 08:54 聯合報 安然(新北中和)

在我四五歲時,沒有孩子的舅舅央求爸爸讓我去他家住一晚。那天真漫長,我頭一回感到孤單;次日大清早,我就站在門口等爸爸。爸爸一出現,我立刻跑上前緊緊拉住他的手。舅媽對爸爸說:「她已經站了好幾個鐘頭,連早飯都不吃。」爸爸笑著問我:「怎麼一臉要哭的樣子?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,是吧?」
媽媽五十多歲時,曾在大姊家借住了兩星期。當她拎著簡單的行李回到居住的小巷,遠遠望見那扇紅色的大門,竟激動得留下淚來,自言自語:「這才是我的家!」當她告訴我這段往事,年紀尚輕的我,只訝異媽媽也有感性的片刻,殊不明白寄人籬下,處處受限制的抑鬱。
在我家,媽媽如同女皇,爸爸則像忠心耿耿的大臣。我曾為爸爸打抱不平,也難以釋懷媽媽偶爾的粗暴言行對我造成的傷害。但隨著年歲漸長,我慢慢能體諒媽媽長年的艱辛;每當想起過世的父親,更覺得他了不起,因為他用愛包容一切。
當八十七歲、重度失智的媽媽被送進安養院的次日,我一早就趕去探望;在我要離去時,媽媽對我喊:「妳帶我回家!」那時我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。
慢慢地,媽媽習慣了新環境。陪她散步時,我特意講些趣事,她哈哈大笑;一同為她的病痛向神禱告時,她精神抖擻地連說「阿門」;當我說起自己的工作,她立刻誇讚我,因為她現在一毛錢也賺不到。
雖然媽媽已經不記得我是她女兒了,但我仍想守著媽媽,因為守著她,就等於守著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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